说说“十万个为什么”
11 02 2009年
苏联科普作家伊林在1929年写过一本小册子《十万个为什么——屋内旅行记》,书名取自英国作家鲁德亚德·吉卜林的一句诗,内容是对屋内的许多事物提出问题加以解释,像“炉子里火旺的时候,为什么呼呼直响?”“为什么面包心里都是小孔?”……,“这样的谜可以猜的岂止12个,而是10万个。”书中提出的问题当然没有十万个,其本意乃是虚指有许多问题可问,“十万”的原文是“百千”,不过是形容很多,翻译过来,按中文的习惯改千为万,变成了“十万”。
用“十万”来形容多,本不符合中文表达习惯,但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正是国内什么都向苏联学习的时期,编一套解答科学基本知识问题的少儿科普读物也要向苏联取经,于是就有了“十万个为什么”这个不中不西、不伦不类的书名。由于这套书发行量极大,读者众多,从此“十万个为什么”的名头反而比其起源地响亮得多,由此又衍生出众多模仿、跟风之作,国内各家出版社出版的以“十万个为什么”为名的图书,至少有一百多种,如果比照其对问题数量的夸张程度,也可以说成有“十万种”。
这类“十万个为什么”书籍涵盖的学科范围、所提的问题都比伊林的小册子多,试图较全面地介绍各个学科的基本知识,像“为什么会有日食?”“为什么南极地区有那么多陨石?”之类,其实是百科知识入门读本,编写方式类似于初级百科辞书,只不过是把条目改成用问题提出,内容较为浅显而已。所提问题其实是编写者系统设计、觉得读者应该知道的,却未必是读者想要知道的,大多很抽象,不像伊林原著那样贴近生活让读者觉得亲切,解答也过于呆板、枯燥,犹如考题答案,文笔不像伊林原著那么生动活泼。
一些科普杂志也有类似的解答“为什么”的专栏,比较出名的是英国《新科学家》的“最后的话”专栏。它的问题都是由读者提交的,但和其他杂志不同的是,《新科学家》并不找专家解答,而是公布出来向读者征集答案,读者如果对答案有不同意见也可以提出来。它对解答问题的读者的资质并无要求,既有相关领域的专家,也有普通读者,甚至还有中、小学生。其答案必然是五花八门、良莠不齐,读起来固然比“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有趣、生动得多,却也让人难免感到无所适从:每个问题都有几个人的解答,有的相互矛盾,我们怎么知道哪个答案是正确的?那些说得头头是道的解答是否在科学上能够成立?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或实验证明?没有哪个读者对涉及如此众多学科的问答都具有辨别能力,例如,有些生物、医学方面的解答我可以看出明显的错误,但是其他领域的我就无能为力。
有人说这并非在提供标准答案,而是在提供解答思路,培养探索兴趣和启发心智,据说这样做更有科学精神,有助于提高科学素质。但是要具有科学精神,并不是有探索的兴趣,能够运用一些科学术语进行思考就行了。还需要有充分的知识储备,正确应用科学原理,掌握相关的科学证据,而且还应该让读者知道哪些是理论上的推论、猜测,哪些已经经过了实验的验证,哪些有科学家做过了研究,哪些还只是臆想。
杂志开这种读者互动专栏,还算得上是在鼓励读者思考、讨论。但《新科学家》还几次将这些问答汇集起来出书,就相当于把答案定型了。把几个可靠性值得怀疑、甚至互相冲突的解答罗列出来交给并不具有专业辨别能力的读者做取舍,其实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一般的读者也不太可能真的自己去做进一步的研究,而会将解答当成现成的答案接受下来,错误的答案也就难免以讹传讹。
不过,据说严谨的科普已经过时了,人们喜欢的是把科普当娱乐的消遣,管他是否可靠,这种轻松的问答也就很流行。《新科学家》在2006年收集“最后的话”专栏出版的《企鹅的脚为什么不怕冻》一书,一度排在英国亚马逊畅销书总榜第一名,是那些比较严肃的科普读物所难以企及的。该书在2007年翻译成中文引进到国内后,从网上书店的排行看,销路似乎也不错。
科普译著最让人头疼的是翻译的质量,即使原著是杰作,往往也被中译者给糟蹋了。这本书的中译本由有经验的译者翻译,译笔比较流畅,没有科学类译著常见的生涩。至于翻译的准确性如何,我手头没有原著对比,不好说。但中译本中有两个地方注了原文,这两个地方的译文都出现了低级错误。一处是把《新科学家》的专栏名称Last
Word译成“最后一句话”,其实那个专栏有很多句话的。一处是把该专栏的上一本结集的书名Does Anything Eat
Wasps?译成《任何动物都吃黄蜂吗?》,不懂英文的读者看了这个书名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那还用问吗,怎么可能任何动物都吃黄蜂?至少草食动物就不吃黄蜂。其实原文没有那么无厘头,问的是个简单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动物吃黄蜂?”只要举出一种动物就行,而不必把所有的动物都考察一遍。
《企鹅的脚为什么不怕冻》,米克·奥黑尔编著,王鸣阳译,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年6月第一版。
2009.1.9.
(《中国青年报·阅读周刊》2009.2.10)